遺忘的河流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很清秀的男孩
過了這麼些年
我依然記得那時他說話的聲音、模樣
多年後，我翻閱人生的劇本時才發現
那個上午很像一齣標準三幕劇的第一幕：主角群的相逢與自我介紹
冒險故事的一開頭，他們就站在我眼前微笑地伸出手
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早晨，舊文院的菩提樹正沙沙作響

我們在開學第一天就分到新生活動同一組，而且同樣在分組後就頭也不回的翹掉整個活動
同一個系、同一個家族、修了很多同樣的課、一起在海堤上喝了好幾夜的酒
我在猶豫要怎麼加入戲劇社的時候，他說：我認識了社上的學長姐，我帶你去。
其實，我從來不知道他有沒有像我一樣渴望作他的朋友般地想成為我的朋友
但我見他的第一面，就隱隱覺得如果不能成為好友，人生未免遺憾
後來我認識那垂之後，她對我說那是一種猶如收集神奇寶貝般的嗜好

在不長不短的那幾年裡
我看他像看自己的雙胞胎
雖然我想這一點他可能不表認同 （笑）
可我回頭時
總是看到兩個小孩手牽著手在花間玩耍，跌跌撞撞地一起長大
也曾經厭煩這樣過多的相處 而想擺脫對方
但最後還是會一起坐在seven門口
在如水的夜裡
他點起他的煙，我看著我的月亮
在漫不著邊際的話語裡
流動一種了然的默契

這一生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喜歡
那是年少才獨有的
是友情也是愛情、親情的喜歡
更像是什麼都不參雜，那樣純粹乾淨的喜歡
讓我們站在它面前摒息止步

他吐出的煙慢慢變成詩結成了網，世界就在那一吸一吐間反覆
我靠得太近，在太多重疊的路段上有時也被他的存在迫得難以呼吸
那些存在我內心的陰暗小角落
或許才是我無法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離開的那年春天
他身心俱疲的完成劇本
我答應了他
替他導演了一齣我們都算滿意的告別作
幕落後的那次出遊
我卻在夜晚的河邊，無聲的曠野裡痛哭失聲
為了到最後大家依舊只看到他
為了到最後依舊沒有人認可我
他坐在我身邊輕聲安慰我
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這樣實在讓我太像不討喜的反派角色
很多年過去
我笑自己那時太孩子氣
卻恍然發覺那樣慘烈、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情雖然幼稚，正是一個時代的告別

後來我們裝備了自己，離開了對方
在外面的世界遊蕩
不像以前一通電話就能10分鐘以後樓下見那樣頻繁
但也不像其他人離開後就失去影蹤
他變得溫和些，已經是個帶著憂鬱的青年
而我依舊堅持的某些天真，也顯得眼角疲憊
有時候不知道我看著的是眼前的他，還是記憶中的他
我是對他講了一兩個小時的電話，還是對坐在seven門口我旁邊的他？

那其實都無所謂了
我們一起長大也彼此守望
像隔著海洋和島嶼的氣流 
在季節流轉擦身而過的瞬間，輕輕地擁抱對方
我想，這也足夠了